可憐九月初三夜，露似真珠月似弓。

過路者皆然，無暇欣賞。

T市人民醫院內。

此時的左思垂著眸子淺語，她耷拉著腦袋，細細端詳著眼前一身傲骨的男人。許久，她輕嘆。

“你一定不知道，我多喜歡你。”

十一年前

“思思是有福之人哦，耳垂這樣大，定是前途不凡。”

那段時間，小左思坐小行舟後桌，日日盯著小行舟的耳垂子，巴不得盯穿個孔，身後那道灼人的目光，連楊行舟都沒法坐視不理。楊行舟生的俊俏，眉毛一橫，樣子煞是可愛，小左思撇撇嘴，一伸胳膊，輕易攥上楊行舟的耳垂，拉拉扯扯，小嘴裏不停嘟囔，它怎麽拽不長呢？

“餵，你有病啊！”

左思置若罔聞，繼續用手不停地捏扯他的耳朵。那幾日楊行舟每天回家跟楊爸爸哭訴，楊爸爸語重心長的說，行舟，男兒有淚不輕彈，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，怎麽能同小女孩一般見識呢，同學之間要友好相處，怎麽能總處處計較呢。小行舟被噎的說不出話來，同桌李詩韻又是全班最大嘴巴的女孩，楊行舟不願這事傳出去失了面子，換座位的事只好作罷，他摸摸自己有些腫脹的耳垂，暗暗發誓此仇必報。

翌日，小行舟帶著熬夜苦想出來的妙招和黑眼圈，踏上了學堂，他決定好好整治整治那個後桌。

“餵，我作業沒寫完，可以給我看看你的語文作業嗎？”據說語文老師最近早更，雖然他不懂什麽是早更，不過這語文老師素來是同屆學生中公認最兇的老師沒有之一，要是讓她知道左思作業沒有完成，那她一定完蛋了。楊行舟一邊打著腹稿，一邊行賣萌之事打盜作業之實。

與此同時的左思，絲毫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真實用意，還十分友好的打趣道，楊行舟，想借作業可以啊，不過你的耳朵要心甘情願讓我揪。

楊行舟掂量著咬咬牙，小不忍則亂大謀，為了大計，他點點頭妥協，那一副認栽認的十分刻苦的樣子，好像忘了最初這事情的開端，正是因左思盯住他耳朵不放一樣。左思也是爽快人，得到了滿意的答案，很快將作業雙手奉上。

果不其然，第一節課後，左思就被語文老師叫走了。回來時，她一言不發的回到座位，哭喪著小臉，卻拿起空白的作業本補起筆記。

那天，楊行舟本來以為左思會打罵他，告發他，或是毫不留情的揪他耳朵，可是左思沒有，她只是一人補著作業，沒有找他一丁點麻煩。

楊行舟心裏打著問號，可是左思心底清澈如明鏡，她之所以默許，是因為早在更久以前，她的心就在楊行舟那裏了。

左思從小喜歡漂亮的東西，有一天她跟奶奶去公園玩，看見了一個模樣可愛的小男孩，她一時失神，走丟了。那男孩牽引著小風箏，跑跳間不慎落水滑到，幸運的是公園池子裏的水尚淺，小男孩似是被驚到了，撲騰撲騰喝了幾大口水，都不知道要坐起來，左思不禁失笑，笑聲傳到男孩耳朵裏，男孩一下楞神，回過神來，才發現自己已經安穩坐在水池中，還能游刃有餘地探出大半個腦袋，這下，男孩臉紅了。

“你，你是誰？”

“我叫......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，左思奶奶從撥開人群顫顫巍巍小跑過來拉住左思。

“你這孩子，你跑哪裏去了，嚇死奶奶了，快，跟奶奶回家。”

左思朝男孩吐吐舌頭，轉身被奶奶牽著走了。

“餵！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麽呢，我叫楊行舟！”

楊行舟？這個名字，左思記了很多年，後來承包她多次小學生模範作文稿的主角，就是他。再一次碰上他，是初中入學典禮，他代表新生致辭。還是那樣漂亮，讓左思一看，就看了好多年，移不開眼。

驚覺自己失笑半天，左思看看病床上的人，連忙捂上嘴。失神片刻，又放下手，搖了搖頭，苦笑。

一連串動作下來，左思看了看時間，為床上的人掖掖被角，起身離開。

“護士小姐，麻煩你好好照顧他，我先走了。”

夜裏的風帶來些許涼意，出了院門後，左思突然就想走走了，細數她跟楊行舟這些年，她為他步入的是是非非，左思闔了闔眼，想起姚雨時，覺得鼻頭有些發酸。

“左思？你來做什麽？”語氣裏滿是震驚。

俗話說的好，想什麽來什麽，說曹操曹操就到。左思擡眼，打量著眼前的女人，五官標致，身材高挑，她比以前更漂亮了，盡管是微微蹙眉著觀察著她這個不速之客，也很美。片刻，她低下了頭。

姚雨時挑眉，像是有所不滿。

“左思，你該不會還喜歡著行舟吧？”

“是，我是喜歡他。”左思聽到了自己的聲音。

這麽多年過去了，她承認，自己很沒出息的想著他，知道他生病住院了急忙坐最早的班機趕來看他，她忘不了，也不想忘。這些年，她僅憑著過去那些歡樂的，關於他的記憶茍活，奄奄於世囂，怎麽能忘呢，他可是楊行舟，這世間唯一牽動她心的人。

“也真難得過去這麽久你還惦著他是生是死，但是很抱歉，行舟現在是我的男朋友，即使是你，左思，我也不希望你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。”

男朋友？左思訝然，他們竟然，還是走到這步了嗎...也對。

“沒什麽，你不用多慮。這次我回來是有公務在身，恰好聽聞他住院的消息，作為一個故人前來探望。可是終歸無緣，來的不是時候，他休息下了，我並沒有多做打擾，想來你們在一起也是再合適不過，祝你們幸福，我先走了。”

“左思，你還是那麽心口不一，也難怪，行舟怎麽都不會喜歡你。”

“不好意思，打斷一下姚小姐自以為是的一番言辭，我是來接我女朋友的。”沈帆然一手勾過左思，發覺她身上有些冷意，低頭解開外套給她披在身上，順勢俯身在她耳邊喃喃，左思，你可真有本事。我不過是一會兒功夫不在你身邊，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副為人之下的委屈小媳婦樣子。

姚雨時覺得自己今天出門一定是沒看黃歷，如果說剛才撞見左思是一種震驚，那麽沈帆然的出現更是讓她驚訝到合不攏嘴了，沈帆然？！沈帆然是誰，當初省一中的傳奇，神話，S省理科狀元，從小被認為是小天才。是姚雨時整個青春期掛在心裏的人。他，她？！他們怎麽會在一起。

“姚小姐這是作為成功者的炫耀？”沈帆然挑眉，一副護短的架勢。

“沒，怎麽會呢。”姚雨時低下了頭，咬咬唇。心中已是百感交集，印象中的他，從來不是會維護別人的人。想來，一定是很喜歡左思了。

“沒有自然好。看姚小姐此番前來還帶了飯盒，這看望病人的誠意倒是十足，不過，現下已是深秋，不比夏天了，姚小姐還是收起你那虛榮心，趕快進去做該做的事，獻該獻殷勤比較好。”沈帆然打量著姚雨時，心中掂掇是不是太欺負她了，怎麽這就委屈成這幅樣子？

“謝謝提醒，我先走了。”虛榮？她幾時虛榮過？難道在他眼裏，她就是這般的女人嗎？姚雨時握著布袋的手指尖泛白，她張了張嘴，像是想要說什麽，終還是沒能說，只是邁了疾步走向與沈帆然相反的方向。

“學長，這樣真的好嗎？”左思擡頭問他

“有什麽不好，你看你，剛才被人家欺負到頭上還不上嘴來......”

左思打斷他。“不是，我是說，你這樣對她，痛嗎？你並沒有必要為了我而傷害她，也傷害你自己。”

沈帆然有些片刻的失語。痛嗎？他不知道，他只知道，雨時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跟在他身後的人了。

良久，他說。“也不全然是為了你。”當然，他沒能說出口的，也是為了他的那一點驕傲。

看他這樣，左思便猜透了他心思，輕嘆了一聲上前挽住他。

“走吧。”

病房內。

“行舟，你醒了？”

楊行舟點點頭。

“她來過了。”姚雨時輕語。

楊行舟這才慢慢擡起眼眸，示意她繼續往下說。

“我剛才來的時候碰上她了，她回來了，樣子倒是沒怎麽變，性格也是，還是愛逞強。我不過是說了兩句置氣的話，帆然竟然出面為她打抱不平了，我這才知道，原來，她竟和帆然在一起了。”

帆然？哪個帆然，沈帆然？楊行舟有些失神。

“不過，跟你預想的一樣，她真的回來了。”姚雨時失笑。

是的，只要她願意回來，那麽一切就沒有結束，一切只是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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